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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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四個人一路吃一路走,到了增上寺。在增上寺附近吃完午餐,二宮和也跟沈昌瑉說什麽都不願意動, 要留在餐廳裏吹空調玩游戲。於是金恩和只好跟櫻井翔兩人進去參觀。
她站起來, 最後一次詢問沈昌瑉:“真的不去嗎?”
得到的只有頭也不擡的揮手。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金恩和在心裏默默對沈昌瑉揮舞了一下拳頭, 轉身跟櫻井翔一起朝增上寺出發。
增上寺是江戶幕府德川家的靈廟之一, 和宮與她的丈夫德川家茂就葬在這裏。金恩和最近一直在閱讀關於幕末時期的歷史文獻和《篤姬》原著, 默默揣摩和宮這個人物。
要了解和宮的人生, 一定要先知道當時的歷史背景。即使金恩和沒來日本前, 也從《聰明的一休》之類的日本動畫片裏大概知道, 當時的日本, 掌握權力的是幕府將軍,而天皇只是個象征的傀儡。但到了和宮所處的時代,正是西方列強叩開日本的國門,國家岌岌可危的時代。德川幕府的大老與西方列強簽訂開放通商口岸的條約,引起了日本朝中尊王攘夷派的不滿,諸侯醞釀倒幕。
天皇趁著全國倒幕運動高漲, 逐步攫取實權。兩邊實力此消彼長, 開始有了對峙的籌碼。天皇所代表的朝廷,奉行的是“攘夷”政策,希望驅逐一切外國人閉關鎖國。為了做到這點,必須得到掌握實權多年的幕府的支持。和宮的兄長孝明天皇主張“公武合體”:“公家”既天皇朝廷,“武家”指幕府和強藩。而幕府也擔心倒幕運動再繼續下去,幕府統治會終結。於是幕府以答應實行天皇朝廷的“攘夷”政策為條件,迎娶公主作為將軍的正室,用來維護幕府在民間的聲望。
和宮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嫁入幕府將軍家的,史稱和宮降嫁。
當時的她,其實早在十年前就與有棲川宮熾仁親王訂婚。但是這位皇女,只因為兄長一句“為了日本的統一與和平”,就毅然舍棄了相愛又門當戶對的未婚夫,離開了從小生長的禦所,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平和幸福的人生,帶著促成朝廷與幕府合作的使命嫁到完全陌生的武家。
她實在是位可敬可愛的女性。金恩和站在她的墓前拜了一拜,將一束鮮花放在碑前。
雖然《篤姬》中因為主角是和宮的婆婆,所以對和宮的劇情有所刪減弱化。不過她會努力演出和宮的風采。
“不會讓你輸給任何人的,我保證。”金恩和默默在心裏對和宮承諾。
櫻井翔站在一旁,等她掃完墓。兩人並肩走在石板小徑上,朝下個景點走去。他問:“韓國那邊的事結束了嗎?”
金恩和詫異地看他:“連翔君都知道了?壞消息還真是傳得夠遠。”
“每天都要讀新聞,想不到知道也難啊。”櫻井翔擡頭看了看從雲層中出來的太陽,接過金恩和手中的陽傘打開。
“主播君好刻苦啊。”金恩和笑著說了一句,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輕柔但是堅決地說:“不在日本獲得成功,我是不會回韓國的。”這個念頭在金恩和心裏轉了很久,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她其實知道自己是個很驕傲的人,平時都會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表現出來讓人反感。不知道是為什麽,她感覺這一面是不怕被櫻井翔看到的,因此也就毫不掩飾地說出來了。
櫻井翔笑了笑,好像不意外金恩和會這麽說,他只是問:“什麽才算是成功?”
“最起碼要一部,我自己都很滿意的作品。”
是自己滿意,不是收視率也不是獲獎嗎?真是非同一般的自信啊。櫻井翔想。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金恩和看著展櫃中展出的古代典籍,聽著櫻井翔講著背後的歷史故事和碑文上漢字書寫的古文意思,各種典故信手拈來。她忽然想,這種樣子的櫻井翔是不會被鏡頭前的人看到的吧。作為idol的櫻井翔,是要極盡搞笑親切的;作為主播的櫻井翔,面對的是大眾,解說也應該是通俗易懂的。深刻的櫻井翔是不被需要的。
金恩和聽圈內人傳言,櫻井翔有位高官父親,母親出身名門。雖然她沒聽櫻井翔提起過他的家庭,沒有人證實過這個傳言是否屬實。但是出身是騙不了人的,那些難以引人註意的小習慣會暴露一切,至少絕不會騙過觀察細致入微的金恩和。
“為什麽會做idol呢?”金恩和不知不覺就把心中困惑問出口。話剛說完,她就意識到不合適:“抱歉,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兩個字還來不及說,就被櫻井翔飛快地打斷:“因為不喜歡輸。”
“什麽?”金恩和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
“因為不喜歡輸。”他回頭,笑著又重覆一遍:“恩和君應該看過我的節目吧,應該知道我有提過我是怎麽加入傑尼斯,又怎麽出道的。”
金恩和點頭。她當然有看過,每個上她節目的嘉賓,她都會事先做足功課的。對於櫻井翔的過去,她可是印象深刻啊。什麽初中叛逆期時因為路人誤以為是Jr結果真的跑去傑尼斯提交申請,什麽絕對不肯為行程而向學校請假,她完全可以想象十年前的櫻井翔是如何的青春銳氣、鋒芒畢露。
“我們出道很突然,在那之前我已經有退出傑尼斯的想法了。老實說,如果我們嵐很快就成了像S/MAP前輩那樣成功的組合,現在的我大概已經退出娛樂圈過我原本計劃中的人生。有幾年我們發展的不太好。恩和君大概不知道,我們五周年紀念的時候,場面相當淒涼。04年主持24小時TV因為收視率太低還被批評過。”櫻井翔面帶微笑地回憶起那段時期。
“不能用淒涼來形容吧。好歹也是傑尼斯的組合啊。有單曲專輯,有主演電視劇電影,有自己的節目,能淒涼到哪裏去啊。”金恩和開玩笑地反駁。然後她認真地說:“以後還有機會主持24小時TV的話,一定會不同的。”
櫻井翔笑了笑,對於還沒有做到的事情,他不會輕易誇下海口。他避而不談:“恩和君也知道我們是傑尼斯的組合啊,落魄成我們那樣的很少吧。工作少到完全不影響大學出勤率的傑尼斯idol你聽說過嗎?”也許在別人看來,他們已經算不錯了,但在他心裏,這樣的成績還不夠,遠遠不夠。他繼續說:“好在事務所還會給我們個人資源,我們組合的五個人,都拼命努力,希望能保住這個組合不讓嵐解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有走。”
“因為你不想別人認為,你是在娛樂圈混得不得志,所以才離開的。”金恩和明白了,她明白當時櫻井翔的心情了:“因為不服輸才咬牙堅持下去的翔君,很好強呢。不過翔君居然會回答這個問題,嚇了我一跳。”
“被嚇到的應該是我吧。”櫻井翔聳聳肩,不客氣地問:“倒是恩和君,一直都是這樣直白地問別人問題嗎?”
恩和楞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像想到了什麽,微笑的說:“並不是所有的人我都會問的。”
“不是所有人……”櫻井翔失笑,這是說,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問的意思嗎?
“還真是恩和君的風格啊。”
《篤姬》要到明年才開始拍攝,《名偵探柯南》真人版電影則要等到11月。07年下半年還有好幾個月,事務所跟金恩和都不會讓這段時間閑著。深津繪裏加入了日本名導演三谷幸喜的《魔幻時刻》劇組,出演三番。剛好裏面有個客串的角色,需要年輕女孩。事務所就順勢把金恩和塞進去。《死/亡/筆/記》要拍一部以L為主角的外傳,金恩和繼續飾演彌海砂,不過這次的戲份依然不算多。這樣一來金恩和的檔期還是很空,於是天野弘一繼續在事務所活動,爭取為金恩和再爭取一個角色。
中村仁從山下正雄和天野弘一那裏得知金恩和想要更有挑戰性的角色,他想起Amuse最近投資的一部戲裏有個主角的妻子的角色,就把信息給了天野弘一,讓他跟金恩和商量一下要不要接。因為妻子的戲份實在不多,而且主角的扮演者本木雅弘是65年生,跟金恩和相差了整整22歲。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角色分量太輕不配深津繪裏的名氣地位,最近她又沒有檔期,其實他覺得更適合深津繪裏。
但是金恩和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我剛出道的時候只有15歲,那時候就開始演20多歲的成年女性。我覺得我的閱歷和心理成熟程度不會輸給普通的三十歲女人。更何況劇本中的妻子一角還不到三十歲。只要化妝和造型弄得成熟一些,跟本木雅弘桑搭戲完全沒有問題。”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金恩和拿下了《入殮師》的主角妻子一角,正式投入到拍攝前的準備工作中。
《入殮師》這部電影的產生過程十分曲折。本木雅弘早在1996年就閱讀了一本自傳小說《納棺夫日記》。當時他就想把這個故事搬上大銀幕,找了很多次原作者。但是因為多方面的因素,原作者並不同意。他只好改了名字和劇情,以原創的名義拍攝。接著他又花了很多年尋找對他的劇本感興趣的投資者。終於在今年由大牌電影公司松竹映畫接手出品。
雖然出品人是松竹映畫,但投資方並不止松竹映畫一家公司。在日本,成立制作委員會,由多方投資同一部電影以分散投資風險是一種主流方式。《入殮師》的制作委員會成員就包括了TBS及其旗下的TBS廣播、松竹映畫、Amuse、小學館、每日放送、朝日新聞社等多家公司。
金恩和作為投資方Amuse欽點的演員,最大的投資方TBS又很偏愛她,再加上投資方們都嫌劇本裏矛盾沖突不夠。《入殮師》的題材本來就夠深沈了,如果只是拍主角的自我內心掙紮,電影最後的效果肯定會很沈悶。他們幹脆要求編劇為金恩和加戲,加重戲中主角與妻子的矛盾。這樣一來,戲中主要矛盾就從主角自己一個人的心理掙紮,變為主角與妻子就是否要從事“入殮師”這份工作產生的爭執。
主要矛盾的改變,必然伴隨著電影重心的改變。結果修改過的劇本,本來只能算客串或者勉強能算配角的妻子一角,一下子成了電影二番。
“也就是說,我從龍套變成了僅次於主角的出演者?這還真是天上掉餡餅啊。”金恩和從天野弘一那裏拿到新版劇本,還有點緩不過神來。不過她迅速從驚喜中清醒:戲份的加重意味著對演技的要求更高了。主角的扮演者本木雅弘為了這部電影奔走多年,用心很深。對方年紀比她大很多,演戲經驗也豐富得多……
她匆忙接手這個角色,不是為了被別人比下去的。
金恩和表情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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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名為《入殮師》,顧名思義,講的是入殮師這個職業的故事。他們把死者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送死者上路。因為經常跟屍體接觸,是一個很不被理解的職業。
沒有出眾天賦的大提琴手小林大悟,他所工作的樂隊解散。失業的他只好帶著妻子回到鄉下老家。急著找工作養家糊口的小林,無意中在報紙上看到NK代理公司的招聘廣告。於是他稀裏糊塗地就當上了入殮師。因為覺得羞恥,所以他並沒有告訴妻子。但是有一天,妻子看了他放在桌上的錄影帶,知道了他真正從事的職業。妻子要求他辭職,朋友也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就連工作時死者的家屬也會指著他對不良少年說“你要像他那樣為自己贖罪嗎”。孤立無援的小林卻愛上了自己的工作。直到熟識的澡堂奶奶去世,妻子和朋友目睹他如何為老奶奶入殮,這才打消了對他的誤解。影片最後,小林大悟找到了兒時拋棄他的父親,為他親手入殮,並最終原諒了他。
“完蛋了。”金恩和看完第一遍劇本,躺倒在沙發上,默默用劇本蓋住自己的臉。
超級好的劇本。劇情雖然看似老套,細節卻被寫得十分動人。還有戲中頗有深意充滿哲理的對話都特別吸引她。可是,這樣好的一部戲,主!角!不!是!她!啊!
好嫉妒,好想演。片子的重心全都在男主角一個人身上,即使編劇給她加了那麽多的戲份,依然沒有什麽發揮的餘地。想要演出自己的特點,金恩和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她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會兒,扯下劇本翻回第一頁。
再多看幾遍吧。
到了開機那天,金恩和終於見到了本木雅弘本人,瞬間明白了為什麽讓她一個20歲的年輕女孩來扮演妻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異議。因為本木雅弘看起來格外年輕,別說42歲了,說他只有22歲也會有人相信。
來之前,金恩和曾做好了被本木雅弘討厭的心理準備。只因為投資方要求,就隨意在他花費了無數心血的劇本裏空降演員並且大肆增加戲份,很少有人會感到愉快吧。不過金恩和發現自己小人了。本木雅弘相當溫和友好,對待金恩和的態度可以用良師益友來形容。每次都非常耐心地跟金恩和講解他對劇本的理解。
也是,能一眼看中《入殮師》這樣充滿人性關懷的片子,這樣的人內心一定很富有。金恩和對本木雅弘越來越感到敬佩。原來對他能演這樣棒的片子充滿了羨慕,現在也轉變為欽佩。
坐等優秀的劇本送到自己手上,不如學習本木雅弘,主動為自己看中的劇本奔走。金恩和想起她準備了很久的《維榮的妻子》,覺得這也是一個辦法。
金恩和在這部戲中的拍攝任務不重,不過出於對這部戲的喜愛,沒有自己的戲份她也會花時間呆在片場,旁觀本木雅弘是如何表演的。更多的時候,她會耐心向導演編劇請教劇本中不太能理解的地方。比如說戲中出現過幾次的“好吃的讓人為難”。正是小林的公司的社長用這句話說服了小林留下來,繼續做一名入殮師。金恩和總覺得不理解透徹這句話就無法讀懂這部電影。
“這是指好好享受生的歡愉嗎?”金恩和追著編劇小山薰堂問。
“也可以這麽理解……不管生活怎麽樣,好好的吃,好好的生活。既然要活著,就索性活的好一點。”小山薰堂斟酌了一下,慎重地說。電影的主題很多時候不能用簡單的幾句話說清楚。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是指的這種情況吧。
“我倒是覺得是在說,理解了死亡,不懼怕死亡,才能更好的生活。”本木雅弘拍完,走過來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然後插了一句。
“原來還能這樣理解……”金恩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在自己的劇本上記下來,打算再看一遍劇本的時候代入進去思考。
本木雅弘看著小山薰堂走遠,笑著問金恩和:“其實,理解不了這點,對金桑的表演沒有什麽影響。”他已經註意金恩和這個追著人問劇本的舉動很久了,今天剛好撞到,就忍不住提了一句。
金恩和看向本木雅弘,笑著把劇本抱進懷裏,嘆了口氣:“我知道啊,我知道其實我演的角色並不涉及電影主題部分。我不懂劇本的深意也不會影響影片質量。我只是……習慣了一定要讀懂我看過的每一部電影。”
本木雅弘楞了一下,然後微笑:“是個好習慣,請繼續堅持下去吧。”
17歲就拿到影後,讓Amuse全力培養的人,果然是有獨到之處的。本木雅弘開始期待他們的對手戲了。
他們的第一場對手戲,是小林大悟去NK代理應聘回來,告訴妻子他找到工作的那場戲。
妻子坐在家門口等待丈夫歸來,丈夫出門求職一趟,回來時竟然帶著昂貴的米澤牛肉。他們一起走進家門,妻子興奮地打聽丈夫求職的情況,而丈夫卻目光躲閃、言辭含糊。
這場戲的難度都在本木雅弘這邊,要他演出心虛的樣子。而金恩和只要演出一個溫柔體貼的可愛妻子形象就夠了。實際上整部戲對金恩和的要求也只有這麽多。
本木雅弘是個老戲骨,很容易就把這條拍過了。但是在拍這場對手戲最後一個鏡頭,金恩和的表演跟劇本有了一點偏差。
本木雅弘扯著領帶:“是婚喪相關的工作。”
金恩和手上處理著牛肉,擡頭對著他的方向高興地問:“結婚會場嗎?”
他避開金恩和的目光,含混地答應了一聲:“是。”擡腳就朝樓上走去。
原本這裏,妻子應該是因為太高興了,沒有註意到異樣。但是金恩和當著本木雅弘的面,笑容滿面地自我腦補了一句:“結果還是繼續演奏大提琴呢。”
等他上樓了,她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朝本木雅弘離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今天的他,很反常啊。
等她回過神來,馬上意識到自己沒有按照劇本演。這次並不是她有意而為,現在的她如果早早覺得劇本寫得不對,是會主動跟編劇溝通提出自己的想法的。演之前她並沒有察覺不對,是她入戲後不自覺的舉動。
“金桑,最後那個眼神……是覺得劇本哪裏不對嗎?”導演瀧田洋二郎很客氣地問。
金恩和點頭:“是啊,丈夫明顯的反常,妻子真的看不出來嗎?我雖然沒有……”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腦海裏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是鄭允浩呢,如果是他,她會察覺到嗎?
答案是肯定的。即使是訂婚那次,鄭允浩成功地敷衍了她,把事情拖到塵埃落定才坦白。她也不是毫無所覺的,她能感覺到鄭允浩的不對勁。只是出於信任才沒有刨根究底。
所以,金恩和擡起頭,語氣肯定地繼續說下去:“沒有真正的做過別人的妻子,但也知道,枕邊人如果有任何異常,不管是小小的情緒變化還是習慣上的突然改變,女人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的。除非那個女人不愛那個男人,完全不在意他。”
“這樣啊……”導演沈吟了一下,最後同意:“如果金桑有不同的理解的話,那麽就按照金桑你的理解演下去吧。但是後面有一些場景,就要改動一下了。”
金恩和馬上接道:“我明白,比如說小林大悟第一次為死者入殮後回到家裏,情緒激動地抱住妻子想要通過做/愛來緩解對死亡的恐懼那場戲。”她想到劇本裏的情節,若有所思地說:“妻子就不該被動而驚訝地承受,而是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主動地回應丈夫。用她的溫柔母性去安撫他。是這樣嗎?導演?”
瀧田洋二郎驚訝地看著她,他要用一種全新的眼光去看這個年輕的演員了。他設想了一下,也覺得這樣更好地體現了這部戲平和又溫柔的風格。
“按你想的去演吧,這個角色是由你去創造的。”瀧田洋二郎鼓勵地對她說。
實際拍攝中,跟金恩和演對手戲的本木雅弘也能感覺到這場戲的感情爆發更有力度。有回應的愛撫和擁抱,跟沒有回應的區別太大了。妻子一臉莫名其妙地承受丈夫突然的求歡,怎麽比得上妻子溫柔地撫摸著丈夫的頭發和後背、充滿愛意憐惜地望著他,更能撫慰人心讓男主角平靜下來呢。
拍攝就在不疾不徐中過了大半。金恩和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望著本木雅弘為澡堂老奶奶做入殮的工作。他們正在拍妻子理解了丈夫的那一幕。
這一幕金恩和沒有任何臺詞。本木雅弘的臺詞也僅有一句。但是要完成一個重要的轉折,讓人覺得僅僅只是看了一次入殮的過程,就能感動妻子和朋友。
金恩和就靜靜地跪坐在原地,凝視著本木雅弘神情莊重肅穆,認真地擦拭死者的身體。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揉開老奶奶僵硬地拳頭,溫柔地把她的雙手合在一起。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優雅、溫柔,像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這也確實是一場儀式吧。
金恩和認真地看著本來泛著死氣沈沈地灰色皮膚,在本木雅弘的打理下,一點一點變得美麗而充滿生機起來。在他的手下,屍體變得不那麽可怕令人畏懼,好像只是進入一場甜蜜的夢鄉。哪怕明知道這是活人扮演的,不是真的屍體,也突然有種溫暖的力量在胸膛裏升起。
在生命的最後一程,能被這樣溫柔地對待,能在親人們留戀的目光中,有尊嚴的上路。那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把。
這段拍攝結束,金恩和在工作人員“金桑即使沒有臺詞,也能很好的表現出強烈的情感”的讚美聲中,認真而誠摯地向大家一一鞠躬行禮。
回家之後,她忍不住對鄭允浩說了心裏話:“作為一個韓國人,說我對日本這個國家毫無芥蒂是不可能的。雖然嘴上說著要融入這個國家,要學習這個國家的文化。實際上,心裏還是會存有一些偏見。”
鄭允浩很奇怪:“怎麽突然說到這個話題?”
“因為今天拍攝的內容觸動到我了。”金恩和微笑:“拋開政治和歷史上的恩怨情仇,每個國家的文化都有可取之處。就像《入殮師》裏體現出來的嚴謹、敬業、溫柔禮貌。以及日本人特有的對生的理解:看輕生死、寬容生死、尊重生死。這些都是很好的東西。”
“所以呢?你得到了什麽感悟?”
“藝術的落腳點始終是人性。我覺得我好像更懂《維榮的妻子》了,以日本人的文化去解讀。”
作者有話要說:《入殮師》的拍攝快把我折磨死了。恩和那個角色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電影也不是一兩句話能交代清楚的。躺地,我覺得只能寫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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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來, 最後一次詢問沈昌瑉:“真的不去嗎?”
得到的只有頭也不擡的揮手。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金恩和在心裏默默對沈昌瑉揮舞了一下拳頭, 轉身跟櫻井翔一起朝增上寺出發。
增上寺是江戶幕府德川家的靈廟之一, 和宮與她的丈夫德川家茂就葬在這裏。金恩和最近一直在閱讀關於幕末時期的歷史文獻和《篤姬》原著, 默默揣摩和宮這個人物。
要了解和宮的人生, 一定要先知道當時的歷史背景。即使金恩和沒來日本前, 也從《聰明的一休》之類的日本動畫片裏大概知道, 當時的日本, 掌握權力的是幕府將軍,而天皇只是個象征的傀儡。但到了和宮所處的時代,正是西方列強叩開日本的國門,國家岌岌可危的時代。德川幕府的大老與西方列強簽訂開放通商口岸的條約,引起了日本朝中尊王攘夷派的不滿,諸侯醞釀倒幕。
天皇趁著全國倒幕運動高漲, 逐步攫取實權。兩邊實力此消彼長, 開始有了對峙的籌碼。天皇所代表的朝廷,奉行的是“攘夷”政策,希望驅逐一切外國人閉關鎖國。為了做到這點,必須得到掌握實權多年的幕府的支持。和宮的兄長孝明天皇主張“公武合體”:“公家”既天皇朝廷,“武家”指幕府和強藩。而幕府也擔心倒幕運動再繼續下去,幕府統治會終結。於是幕府以答應實行天皇朝廷的“攘夷”政策為條件,迎娶公主作為將軍的正室,用來維護幕府在民間的聲望。
和宮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嫁入幕府將軍家的,史稱和宮降嫁。
當時的她,其實早在十年前就與有棲川宮熾仁親王訂婚。但是這位皇女,只因為兄長一句“為了日本的統一與和平”,就毅然舍棄了相愛又門當戶對的未婚夫,離開了從小生長的禦所,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平和幸福的人生,帶著促成朝廷與幕府合作的使命嫁到完全陌生的武家。
她實在是位可敬可愛的女性。金恩和站在她的墓前拜了一拜,將一束鮮花放在碑前。
雖然《篤姬》中因為主角是和宮的婆婆,所以對和宮的劇情有所刪減弱化。不過她會努力演出和宮的風采。
“不會讓你輸給任何人的,我保證。”金恩和默默在心裏對和宮承諾。
櫻井翔站在一旁,等她掃完墓。兩人並肩走在石板小徑上,朝下個景點走去。他問:“韓國那邊的事結束了嗎?”
金恩和詫異地看他:“連翔君都知道了?壞消息還真是傳得夠遠。”
“每天都要讀新聞,想不到知道也難啊。”櫻井翔擡頭看了看從雲層中出來的太陽,接過金恩和手中的陽傘打開。
“主播君好刻苦啊。”金恩和笑著說了一句,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輕柔但是堅決地說:“不在日本獲得成功,我是不會回韓國的。”這個念頭在金恩和心裏轉了很久,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她其實知道自己是個很驕傲的人,平時都會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表現出來讓人反感。不知道是為什麽,她感覺這一面是不怕被櫻井翔看到的,因此也就毫不掩飾地說出來了。
櫻井翔笑了笑,好像不意外金恩和會這麽說,他只是問:“什麽才算是成功?”
“最起碼要一部,我自己都很滿意的作品。”
是自己滿意,不是收視率也不是獲獎嗎?真是非同一般的自信啊。櫻井翔想。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金恩和看著展櫃中展出的古代典籍,聽著櫻井翔講著背後的歷史故事和碑文上漢字書寫的古文意思,各種典故信手拈來。她忽然想,這種樣子的櫻井翔是不會被鏡頭前的人看到的吧。作為idol的櫻井翔,是要極盡搞笑親切的;作為主播的櫻井翔,面對的是大眾,解說也應該是通俗易懂的。深刻的櫻井翔是不被需要的。
金恩和聽圈內人傳言,櫻井翔有位高官父親,母親出身名門。雖然她沒聽櫻井翔提起過他的家庭,沒有人證實過這個傳言是否屬實。但是出身是騙不了人的,那些難以引人註意的小習慣會暴露一切,至少絕不會騙過觀察細致入微的金恩和。
“為什麽會做idol呢?”金恩和不知不覺就把心中困惑問出口。話剛說完,她就意識到不合適:“抱歉,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兩個字還來不及說,就被櫻井翔飛快地打斷:“因為不喜歡輸。”
“什麽?”金恩和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
“因為不喜歡輸。”他回頭,笑著又重覆一遍:“恩和君應該看過我的節目吧,應該知道我有提過我是怎麽加入傑尼斯,又怎麽出道的。”
金恩和點頭。她當然有看過,每個上她節目的嘉賓,她都會事先做足功課的。對於櫻井翔的過去,她可是印象深刻啊。什麽初中叛逆期時因為路人誤以為是Jr結果真的跑去傑尼斯提交申請,什麽絕對不肯為行程而向學校請假,她完全可以想象十年前的櫻井翔是如何的青春銳氣、鋒芒畢露。
“我們出道很突然,在那之前我已經有退出傑尼斯的想法了。老實說,如果我們嵐很快就成了像S/MAP前輩那樣成功的組合,現在的我大概已經退出娛樂圈過我原本計劃中的人生。有幾年我們發展的不太好。恩和君大概不知道,我們五周年紀念的時候,場面相當淒涼。04年主持24小時TV因為收視率太低還被批評過。”櫻井翔面帶微笑地回憶起那段時期。
“不能用淒涼來形容吧。好歹也是傑尼斯的組合啊。有單曲專輯,有主演電視劇電影,有自己的節目,能淒涼到哪裏去啊。”金恩和開玩笑地反駁。然後她認真地說:“以後還有機會主持24小時TV的話,一定會不同的。”
櫻井翔笑了笑,對於還沒有做到的事情,他不會輕易誇下海口。他避而不談:“恩和君也知道我們是傑尼斯的組合啊,落魄成我們那樣的很少吧。工作少到完全不影響大學出勤率的傑尼斯idol你聽說過嗎?”也許在別人看來,他們已經算不錯了,但在他心裏,這樣的成績還不夠,遠遠不夠。他繼續說:“好在事務所還會給我們個人資源,我們組合的五個人,都拼命努力,希望能保住這個組合不讓嵐解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有走。”
“因為你不想別人認為,你是在娛樂圈混得不得志,所以才離開的。”金恩和明白了,她明白當時櫻井翔的心情了:“因為不服輸才咬牙堅持下去的翔君,很好強呢。不過翔君居然會回答這個問題,嚇了我一跳。”
“被嚇到的應該是我吧。”櫻井翔聳聳肩,不客氣地問:“倒是恩和君,一直都是這樣直白地問別人問題嗎?”
恩和楞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像想到了什麽,微笑的說:“並不是所有的人我都會問的。”
“不是所有人……”櫻井翔失笑,這是說,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問的意思嗎?
“還真是恩和君的風格啊。”
《篤姬》要到明年才開始拍攝,《名偵探柯南》真人版電影則要等到11月。07年下半年還有好幾個月,事務所跟金恩和都不會讓這段時間閑著。深津繪裏加入了日本名導演三谷幸喜的《魔幻時刻》劇組,出演三番。剛好裏面有個客串的角色,需要年輕女孩。事務所就順勢把金恩和塞進去。《死/亡/筆/記》要拍一部以L為主角的外傳,金恩和繼續飾演彌海砂,不過這次的戲份依然不算多。這樣一來金恩和的檔期還是很空,於是天野弘一繼續在事務所活動,爭取為金恩和再爭取一個角色。
中村仁從山下正雄和天野弘一那裏得知金恩和想要更有挑戰性的角色,他想起Amuse最近投資的一部戲裏有個主角的妻子的角色,就把信息給了天野弘一,讓他跟金恩和商量一下要不要接。因為妻子的戲份實在不多,而且主角的扮演者本木雅弘是65年生,跟金恩和相差了整整22歲。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角色分量太輕不配深津繪裏的名氣地位,最近她又沒有檔期,其實他覺得更適合深津繪裏。
但是金恩和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我剛出道的時候只有15歲,那時候就開始演20多歲的成年女性。我覺得我的閱歷和心理成熟程度不會輸給普通的三十歲女人。更何況劇本中的妻子一角還不到三十歲。只要化妝和造型弄得成熟一些,跟本木雅弘桑搭戲完全沒有問題。”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金恩和拿下了《入殮師》的主角妻子一角,正式投入到拍攝前的準備工作中。
《入殮師》這部電影的產生過程十分曲折。本木雅弘早在1996年就閱讀了一本自傳小說《納棺夫日記》。當時他就想把這個故事搬上大銀幕,找了很多次原作者。但是因為多方面的因素,原作者並不同意。他只好改了名字和劇情,以原創的名義拍攝。接著他又花了很多年尋找對他的劇本感興趣的投資者。終於在今年由大牌電影公司松竹映畫接手出品。
雖然出品人是松竹映畫,但投資方並不止松竹映畫一家公司。在日本,成立制作委員會,由多方投資同一部電影以分散投資風險是一種主流方式。《入殮師》的制作委員會成員就包括了TBS及其旗下的TBS廣播、松竹映畫、Amuse、小學館、每日放送、朝日新聞社等多家公司。
金恩和作為投資方Amuse欽點的演員,最大的投資方TBS又很偏愛她,再加上投資方們都嫌劇本裏矛盾沖突不夠。《入殮師》的題材本來就夠深沈了,如果只是拍主角的自我內心掙紮,電影最後的效果肯定會很沈悶。他們幹脆要求編劇為金恩和加戲,加重戲中主角與妻子的矛盾。這樣一來,戲中主要矛盾就從主角自己一個人的心理掙紮,變為主角與妻子就是否要從事“入殮師”這份工作產生的爭執。
主要矛盾的改變,必然伴隨著電影重心的改變。結果修改過的劇本,本來只能算客串或者勉強能算配角的妻子一角,一下子成了電影二番。
“也就是說,我從龍套變成了僅次於主角的出演者?這還真是天上掉餡餅啊。”金恩和從天野弘一那裏拿到新版劇本,還有點緩不過神來。不過她迅速從驚喜中清醒:戲份的加重意味著對演技的要求更高了。主角的扮演者本木雅弘為了這部電影奔走多年,用心很深。對方年紀比她大很多,演戲經驗也豐富得多……
她匆忙接手這個角色,不是為了被別人比下去的。
金恩和表情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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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名為《入殮師》,顧名思義,講的是入殮師這個職業的故事。他們把死者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送死者上路。因為經常跟屍體接觸,是一個很不被理解的職業。
沒有出眾天賦的大提琴手小林大悟,他所工作的樂隊解散。失業的他只好帶著妻子回到鄉下老家。急著找工作養家糊口的小林,無意中在報紙上看到NK代理公司的招聘廣告。於是他稀裏糊塗地就當上了入殮師。因為覺得羞恥,所以他並沒有告訴妻子。但是有一天,妻子看了他放在桌上的錄影帶,知道了他真正從事的職業。妻子要求他辭職,朋友也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就連工作時死者的家屬也會指著他對不良少年說“你要像他那樣為自己贖罪嗎”。孤立無援的小林卻愛上了自己的工作。直到熟識的澡堂奶奶去世,妻子和朋友目睹他如何為老奶奶入殮,這才打消了對他的誤解。影片最後,小林大悟找到了兒時拋棄他的父親,為他親手入殮,並最終原諒了他。
“完蛋了。”金恩和看完第一遍劇本,躺倒在沙發上,默默用劇本蓋住自己的臉。
超級好的劇本。劇情雖然看似老套,細節卻被寫得十分動人。還有戲中頗有深意充滿哲理的對話都特別吸引她。可是,這樣好的一部戲,主!角!不!是!她!啊!
好嫉妒,好想演。片子的重心全都在男主角一個人身上,即使編劇給她加了那麽多的戲份,依然沒有什麽發揮的餘地。想要演出自己的特點,金恩和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她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會兒,扯下劇本翻回第一頁。
再多看幾遍吧。
到了開機那天,金恩和終於見到了本木雅弘本人,瞬間明白了為什麽讓她一個20歲的年輕女孩來扮演妻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異議。因為本木雅弘看起來格外年輕,別說42歲了,說他只有22歲也會有人相信。
來之前,金恩和曾做好了被本木雅弘討厭的心理準備。只因為投資方要求,就隨意在他花費了無數心血的劇本裏空降演員並且大肆增加戲份,很少有人會感到愉快吧。不過金恩和發現自己小人了。本木雅弘相當溫和友好,對待金恩和的態度可以用良師益友來形容。每次都非常耐心地跟金恩和講解他對劇本的理解。
也是,能一眼看中《入殮師》這樣充滿人性關懷的片子,這樣的人內心一定很富有。金恩和對本木雅弘越來越感到敬佩。原來對他能演這樣棒的片子充滿了羨慕,現在也轉變為欽佩。
坐等優秀的劇本送到自己手上,不如學習本木雅弘,主動為自己看中的劇本奔走。金恩和想起她準備了很久的《維榮的妻子》,覺得這也是一個辦法。
金恩和在這部戲中的拍攝任務不重,不過出於對這部戲的喜愛,沒有自己的戲份她也會花時間呆在片場,旁觀本木雅弘是如何表演的。更多的時候,她會耐心向導演編劇請教劇本中不太能理解的地方。比如說戲中出現過幾次的“好吃的讓人為難”。正是小林的公司的社長用這句話說服了小林留下來,繼續做一名入殮師。金恩和總覺得不理解透徹這句話就無法讀懂這部電影。
“這是指好好享受生的歡愉嗎?”金恩和追著編劇小山薰堂問。
“也可以這麽理解……不管生活怎麽樣,好好的吃,好好的生活。既然要活著,就索性活的好一點。”小山薰堂斟酌了一下,慎重地說。電影的主題很多時候不能用簡單的幾句話說清楚。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是指的這種情況吧。
“我倒是覺得是在說,理解了死亡,不懼怕死亡,才能更好的生活。”本木雅弘拍完,走過來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然後插了一句。
“原來還能這樣理解……”金恩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在自己的劇本上記下來,打算再看一遍劇本的時候代入進去思考。
本木雅弘看著小山薰堂走遠,笑著問金恩和:“其實,理解不了這點,對金桑的表演沒有什麽影響。”他已經註意金恩和這個追著人問劇本的舉動很久了,今天剛好撞到,就忍不住提了一句。
金恩和看向本木雅弘,笑著把劇本抱進懷裏,嘆了口氣:“我知道啊,我知道其實我演的角色並不涉及電影主題部分。我不懂劇本的深意也不會影響影片質量。我只是……習慣了一定要讀懂我看過的每一部電影。”
本木雅弘楞了一下,然後微笑:“是個好習慣,請繼續堅持下去吧。”
17歲就拿到影後,讓Amuse全力培養的人,果然是有獨到之處的。本木雅弘開始期待他們的對手戲了。
他們的第一場對手戲,是小林大悟去NK代理應聘回來,告訴妻子他找到工作的那場戲。
妻子坐在家門口等待丈夫歸來,丈夫出門求職一趟,回來時竟然帶著昂貴的米澤牛肉。他們一起走進家門,妻子興奮地打聽丈夫求職的情況,而丈夫卻目光躲閃、言辭含糊。
這場戲的難度都在本木雅弘這邊,要他演出心虛的樣子。而金恩和只要演出一個溫柔體貼的可愛妻子形象就夠了。實際上整部戲對金恩和的要求也只有這麽多。
本木雅弘是個老戲骨,很容易就把這條拍過了。但是在拍這場對手戲最後一個鏡頭,金恩和的表演跟劇本有了一點偏差。
本木雅弘扯著領帶:“是婚喪相關的工作。”
金恩和手上處理著牛肉,擡頭對著他的方向高興地問:“結婚會場嗎?”
他避開金恩和的目光,含混地答應了一聲:“是。”擡腳就朝樓上走去。
原本這裏,妻子應該是因為太高興了,沒有註意到異樣。但是金恩和當著本木雅弘的面,笑容滿面地自我腦補了一句:“結果還是繼續演奏大提琴呢。”
等他上樓了,她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朝本木雅弘離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今天的他,很反常啊。
等她回過神來,馬上意識到自己沒有按照劇本演。這次並不是她有意而為,現在的她如果早早覺得劇本寫得不對,是會主動跟編劇溝通提出自己的想法的。演之前她並沒有察覺不對,是她入戲後不自覺的舉動。
“金桑,最後那個眼神……是覺得劇本哪裏不對嗎?”導演瀧田洋二郎很客氣地問。
金恩和點頭:“是啊,丈夫明顯的反常,妻子真的看不出來嗎?我雖然沒有……”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腦海裏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是鄭允浩呢,如果是他,她會察覺到嗎?
答案是肯定的。即使是訂婚那次,鄭允浩成功地敷衍了她,把事情拖到塵埃落定才坦白。她也不是毫無所覺的,她能感覺到鄭允浩的不對勁。只是出於信任才沒有刨根究底。
所以,金恩和擡起頭,語氣肯定地繼續說下去:“沒有真正的做過別人的妻子,但也知道,枕邊人如果有任何異常,不管是小小的情緒變化還是習慣上的突然改變,女人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的。除非那個女人不愛那個男人,完全不在意他。”
“這樣啊……”導演沈吟了一下,最後同意:“如果金桑有不同的理解的話,那麽就按照金桑你的理解演下去吧。但是後面有一些場景,就要改動一下了。”
金恩和馬上接道:“我明白,比如說小林大悟第一次為死者入殮後回到家裏,情緒激動地抱住妻子想要通過做/愛來緩解對死亡的恐懼那場戲。”她想到劇本裏的情節,若有所思地說:“妻子就不該被動而驚訝地承受,而是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主動地回應丈夫。用她的溫柔母性去安撫他。是這樣嗎?導演?”
瀧田洋二郎驚訝地看著她,他要用一種全新的眼光去看這個年輕的演員了。他設想了一下,也覺得這樣更好地體現了這部戲平和又溫柔的風格。
“按你想的去演吧,這個角色是由你去創造的。”瀧田洋二郎鼓勵地對她說。
實際拍攝中,跟金恩和演對手戲的本木雅弘也能感覺到這場戲的感情爆發更有力度。有回應的愛撫和擁抱,跟沒有回應的區別太大了。妻子一臉莫名其妙地承受丈夫突然的求歡,怎麽比得上妻子溫柔地撫摸著丈夫的頭發和後背、充滿愛意憐惜地望著他,更能撫慰人心讓男主角平靜下來呢。
拍攝就在不疾不徐中過了大半。金恩和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望著本木雅弘為澡堂老奶奶做入殮的工作。他們正在拍妻子理解了丈夫的那一幕。
這一幕金恩和沒有任何臺詞。本木雅弘的臺詞也僅有一句。但是要完成一個重要的轉折,讓人覺得僅僅只是看了一次入殮的過程,就能感動妻子和朋友。
金恩和就靜靜地跪坐在原地,凝視著本木雅弘神情莊重肅穆,認真地擦拭死者的身體。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揉開老奶奶僵硬地拳頭,溫柔地把她的雙手合在一起。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優雅、溫柔,像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這也確實是一場儀式吧。
金恩和認真地看著本來泛著死氣沈沈地灰色皮膚,在本木雅弘的打理下,一點一點變得美麗而充滿生機起來。在他的手下,屍體變得不那麽可怕令人畏懼,好像只是進入一場甜蜜的夢鄉。哪怕明知道這是活人扮演的,不是真的屍體,也突然有種溫暖的力量在胸膛裏升起。
在生命的最後一程,能被這樣溫柔地對待,能在親人們留戀的目光中,有尊嚴的上路。那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把。
這段拍攝結束,金恩和在工作人員“金桑即使沒有臺詞,也能很好的表現出強烈的情感”的讚美聲中,認真而誠摯地向大家一一鞠躬行禮。
回家之後,她忍不住對鄭允浩說了心裏話:“作為一個韓國人,說我對日本這個國家毫無芥蒂是不可能的。雖然嘴上說著要融入這個國家,要學習這個國家的文化。實際上,心裏還是會存有一些偏見。”
鄭允浩很奇怪:“怎麽突然說到這個話題?”
“因為今天拍攝的內容觸動到我了。”金恩和微笑:“拋開政治和歷史上的恩怨情仇,每個國家的文化都有可取之處。就像《入殮師》裏體現出來的嚴謹、敬業、溫柔禮貌。以及日本人特有的對生的理解:看輕生死、寬容生死、尊重生死。這些都是很好的東西。”
“所以呢?你得到了什麽感悟?”
“藝術的落腳點始終是人性。我覺得我好像更懂《維榮的妻子》了,以日本人的文化去解讀。”
作者有話要說:《入殮師》的拍攝快把我折磨死了。恩和那個角色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電影也不是一兩句話能交代清楚的。躺地,我覺得只能寫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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